胡说 | 山西——县份的文化大牌 寿阳圪蛋

池鱼

人在吃饱肚子之前，根本懒得用心弄什么文化。千百年寒窗苦读的，也是为了改变穷境，中榜做官，最终也是为了解决吃穿。

国人真正潜下心来全民谈文化，是改革开放几十年后的21世纪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才知荣辱。

于是好多市好多县份开始弄文化，开始萃炼县文化牌子。挺好。给一个县份造一张名片，给外乡人一连串的品牌记忆，有利于将本县推销出去，有利于记住咱这张脸，把别人挤兑淡化。名片喊久了，就是积累了无形资产。名声有了，接下来靠区域县牌子可以卖货卖名人卖自信，卖到省内省外，慢慢的可以响誉海外。

每个男女都有土产地。故乡啊故乡，根是不变的。县牌子自然重要。

咱生下不久半懂事，已依稀感到地方牌子的重要性。人的命，天注定，看你烙上哪儿的印。站在皇城根京城人面前，天然低半个脑袋，听五羊城广州人说鸟语，咱就龌龊的成了个孤陋寡闻的傻子。别人问过来，你是哪里的？胡说脸红了，寿阳县的。哦，寿阳圪蛋。心里立即受了沉重的打击。有人心里或许还埋怨爹娘，为什么就把自己投脱到这么一个穷寒肋脦的鬼地方。

活了一辈子，退休人员了，才咀嚼童年的滋味。有什么丢人的呢，寿阳圪蛋，话里边似乎装的内容是贫穷，落后，土气，闭塞，愚昧等。凡人人胎很势利，都是头顶上长眼，衣帽取人。人被人小看，主要一个字作怪——穷。

寿阳人进入21世纪，腰直起来了。晋中市10余县市，寿阳是响当当的财政大县。现在是能源基地。当年红极一时的小上海阳泉市，靠无烟煤之王称霸海内。如今阳泉矿务局的几个主力大矿，在寿阳境内扎根。除了煤炭蕴藏丰富，县里脚底下还有海量的煤层气待开发。地下有埋的，地上有拉的，这就是造物主给地域人的垂青。“寿阳豆腐干，越吃越升官”，小产品吃出了顺口溜。还有寿阳茴子白，南燕竹猪头肉，甚至于千百年锅底里搅出来的土饭“淖”，正在向县外省内蔓延。还有，寿阳人在外混的出息的不少，给县人也赚了面子。

寿阳人仍在迴避一个字眼，怕别人说自己的老牌号——寿阳圪蛋。

寿阳圪蛋到底是什么意思，几十年来脑子里不过它。依稀觉得，多少年来山西人好说一句，山药圪蛋。也不是恶心人的丑化，大概就是把寿阳人的脸面和土豆放在一起，土气而无品味吧。

穷人的美学评价总是肤浅的观念。当我们小看山药蛋的时候，欧美的洋人们早把土豆捧成大自然赐予人类的伟大作品。

寿阳圪蛋，自然也应有华丽的转身。

记得十多年前，全国各县份时髦推敲县份文化牌子。拟用区域文化品牌带动区域经济品牌，这是很智慧的宣扬。寿阳县经济有了底气后，县里也要喊出一张名片。当时，县委副书记，宣传部长等一行人，专门跑到省城太原，特邀了寿阳籍的一些大领导和文化高人，圆桌探讨，给寿阳造一顶文化名片的帽子，企图提炼出描写寿阳的金句。巩厅长被邀，顺便把胡说也叫上，有幸参加了这次“县太爷”主持的“诸葛亮会”。会上七嘴八舌，圣贤各抒无为之词，无有高下。体面人聚一处，自然没有人敢提“寿阳圪蛋”了。后来县里拍板定案，寿阳牌文化出笼了。文化口号弄了几个漂亮四六句，乡亲记不住，百度查不到。大概连当初做创意的也忘在了后脑勺。捏造的几句虚词儿不落地。国人的县吏走马灯般换的勤，后浪拍前浪，个性十足，都想有抱负以一言流芳百世。前任调走，后继者文化戏新唱。这不，最新版本是近来吆喝的“福寿文化”。与晋省某县打造“好人县”一样，显得苍白无力。文化名片既不反映县份的根与源，与历史脱节。也不抽象地域硬件，或本乡本土的文化个性。

文化好不好，看落地效果，看乡土内外形成的口碑效应，特别是外乡人传播的感觉。名字是带信息的。

无论走到哪里，一碰到寿阳籍，人们还是忘不了，哦，寿阳圪蛋！话还是老话，味道已变了。对圪蛋的歧视已成为对寿阳圪蛋的尊重。

不得不对“寿阳圪蛋”刨根问底了。寿阳圪蛋，传说的是两个版本。

一是马首邑的圪蛋版。

春秋期间“祁泽薮”分解，晋中盆地的祁县肢解成七个县。马首是寿阳最早的行政中心。黄土厚实，温度多变，那一带山药蛋种植多，口感好。外乡人吃的多了，一致赞扬寿阳的山药蛋好。久而久之，圪蛋适合北方几省的语言特色。千百年人穷地穷，寿阳圪蛋既是名产口碑，也成了寿阳地域的代名词。

第二个圪蛋的版本源自宗艾镇。晋商声名远播，源头干流在祁太榆平，还有许多县的支流涌动才汇成江湖。寿阳县城北的宗艾镇便是晋商的重要一支。

资料查询，宗艾镇追古已有1500年的历史。明末清初，宗艾镇已初具规模，成为太行商道上的货品集散地“旱码头”，七十二行俱全。横穿东西的二里商街，云集了300家栈房古店。有称“宗艾商街一条龙，庙宇寺院连成群”。宗艾的财团实力甚至形成相对独立的体系，被外埠称为晋商中的“艾商”，可见实力不凡。鸦片战争之后，大清经济凋蔽，社会信用低下，纸币，铁币等货币掠夺掺假盛行。艾商诚信经营，自铸足额的银锭作为信用货币，流通在贸易市场。还用银锭向官府缴纳田赋税金。因其银锭元宝不方不正不圆，形状特异，很实衬，被官吏收藏，被商界称为靠得住的“圪蛋”，寿阳圪蛋。艾商义利天下，信誉隆盛，“寿阳圪蛋”的名声也越来越远播四方。这种“圪蛋”货币据说流传有100多年，直至到民国初年才绝迹。艾商的买卖做的大，北向俄罗斯恰克图，南到汉口，东至津京，西跨蒙古库伦。所到之处，寿阳圪蛋，就渐渐成了寿阳人的代名称，成了对寿阳人尊重的幽默褒誉。

无论是马首的圪蛋，还是宗艾的圪蛋，带来“寿阳圪蛋”的地域品牌文化。有源头，有故事，有承载一方天地的活水与灵魂。

后来人们对“寿阳圪蛋”的曲解和错读，只是感观寿阳近百年的穷，还有落后时代的谬传。民间众口，舌头接力，谁也搞不清寿阳圪蛋的真内涵。

二十一世纪了，寿阳人寻找自己的文化魂，认为圪蛋土气落俗，竟忽视屏蔽了珍贵的遗产。生搬硬套，制造些华丽帽子，巨资请出道家的南极仙翁，做寿阳的形象代言，近来又推出“福寿文化”，实在有些牵强硬扯。

如果让胡说做寿阳县的名片，就是八个字：“寿阳圪蛋，千秋光彩”。

越是地方的，土味的，恒久的，就越是民族的，世界的。

单从语言讲，圪蛋太有重量。圪字，闹字，试问山西老乡，封杀了“圪”“闹”二字，从南到北，好多地方的人都不会说话叨歇了。圪蛋方言，通行华北西北多省，晋蒙宁陕青，还有河北省的部分地方。寿阳圪蛋，开光百年，早烙印在他们祖先的文化里。传播县的牌子，自有很好的基础。

寿阳圪蛋难听？有榆社笨蛋难听吗？榆社人现在正津津乐道，大喊特喊，广告金语，“榆社笨蛋”。榆社是著名的化石故乡，只不过一颗笨鸡蛋，就夺了本县文化蕴藏的颜色？

品牌只是事物承载的工具，是载体。达到一连串的动人记忆，浓缩的笨拙、简单，那才是顶尖的智慧。

寿阳圪蛋，随时代悄声的变迁，正赋予她更丰富的内涵。寿阳物华天宝，地底蕴藏有200亿吨的煤，几千万吨的铁，还有储量巨大的煤层气，这些都是寿阳的“金圪蛋”。一颗圪蛋菜，满地茴子白，成了寿阳农民生财的真圪蛋。

圪蛋，映照了寿阳人的生存环境。黄土高原，丘陵连绵，峰峦起伏，山多水稀。圪蛋也描写了这块土地上人的性格特征，憨厚而质朴，沉稳又睿智。

近日，和几个寿阳老乡聚在一起，胡说一时兴起，说到“寿阳圪蛋”，说到本县的文化牌。县里许多种畅销外地的农副产品，或者弄个洋名，或者捏个字号，都羞涩的不打“寿阳圪蛋”的牌子。这叫拾起花瓷瓶，扔了金饭缽。一县的文化品牌，若和区域经济品牌重合，就如扑克牌大小鬼的王炸，那就是最自信最闪亮的名片。

同行的赵总听胡说一摆乎，原来寿阳圪蛋有这么厉害。他二话不说，当即就抢位，将“圪蛋”，“寿阳圪蛋”注册成商标。将来让人们吃豆腐干的时候，眼里看到茴子白的时候，想到寿阳圪蛋。寿阳圪蛋标识映在眼中，就立即想到省城太原东邻的寿阳，想到机智沉稳的寿阳人才，还能联想到那里还有大清四代名臣祁寯藻故居，想到傅山修道的五峰山，想到晋商传统的“胡氏荣茶”，想到煤、铁，豆腐干，南燕竹猪头肉，好吃不腻的“nao”…

文化是个扯不清的东西。什么叫好，什么叫坏？厦门大学易中天教授这个老妖精讲武汉，特别提到武汉口头禅，“你这个婊子养的”。恨了也说，亲了也说，不说不解心头的极限情绪，憋的缺词汇啊！品牌，这叫品牌。

相比之下，寿阳圪蛋算啥，多温柔亲切哇。

寿阳人，应该尽快解开自己的结，扯去羞涩的面纱，面向太阳，直视云空，喊一声，我是堂堂的寿阳圪蛋。

“千秋光彩，寿阳圪蛋！”呵。彩蛋才万岁。

(本文是一己拙见，意在抛砖引玉。祈望热爱故土的乡亲，海内钟情于寿阳圪蛋的友人，帮助寿阳，转发关注，各抒高见，找到真的寿阳文化之魂。)

（via：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胡说胡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