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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 | 山西——老沙堡·生活影像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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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20 09:47: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来自山西
本帖最后由 池鱼 于 2020-10-20 09:55 编辑

一,烟火篇

老沙堡烟火的记忆不会泯灭,我们的童年就在烟熏火燎中熬过来的。



山西芮城西候度遗址,是迄今人类发现的最早用火的地方,距今180万年,发现有烧过的兽骨等化石。燧人氏才是人类进化的标志,自然火到人工钻木取火,把生吃活剝,茹毛饮血的人类从动物中分离出来,学会使用火烧熟食。这也是1万多年前了。

炊烟袅袅,是描写古老乡村的一道风景。农家无论穷富,都有一处独立生活的院子。过大年贴对子,每家必有两句话写在楹联上,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五谷是栽种在大地的口粮,六畜就和人一起相处在小院里。



农家的气味一样的,草香,粪臭,垃圾遍地很平常。外婆家的正房一盘通头大炕,冬天时躺满三代人。门口左右不到三五米,窗户底下一边是猪圈,一边是羊舍。每天相伴着羊叫猪哼哼,缺了还感到寂寞。

大概千百年就是靠烧柴火做饭的。我们记事时就有了火柴,平遥火柴厂生产的。老人们叫“洋曲灯”。带洋字的东西都是外国进口来的,乡下叫洋磁盆,洋火,洋油,洋盒子…。火柴发明之前用什么点火做饭?问过许多前辈,他们也说不清楚。看许多史料,可能也是煫人氏的技术,用火石磨擦生火的。

用五谷的秸杆子做饭,由来已久了。家家的灶火,上边按着一口铁锅,后边是温热水的瓷罐。秸杆塞进灶膛里煮饭。烧火是专门的一个人,得有窍门。夏天的时候,灶台和住人的归舍要分开。冬天住屋和做饭到了一起。除了做熟饭,还要暖炕。炊烟通过炕洞子抽走。风向一变,烟突抽风就不利,一股股浓烟就冒岀来,满屋烟雾缭绕,人就被呛的咯咯的咳嗽。家家户户如此。饭时,随便走在村街上,都能听到沿街各家男女老少不停的咳咳声,不是气管子有毛病。烟火就是人家。村里人的住屋,抺的都是白色的石灰墙。不到3个月,统统被烟火熏成黄黑色。许多人家的墙皮是黑灰的,陈年烟釉子了。

村里人的气管子是要经得起历练的。秸杆的呛,做完饭就熬过去,敞开门窗,把浓烟赶到屋外。还有屋中的煤泥火呢,是另一种呛。谁家还能买得起铁皮烟筒呢,常常呛的头疼脑热,习惯了。熏着厉害的,喝些芥菜酸汤,难受些时分挺过来了。家里有几个抽烟的,那是又一种呛。纸卷烟叫”洋旱烟″,哪舍得花钱买。上世纪60年代,拿烟袋锅的是大多数。烟袋里的烟叶子气味重,烟冒的浓。老人们聚一堆,巴巴地抽起来,猴鬼们那可是遭了罪。

厨房住房,到夏天最头疼的是苍蝇蚊子。厨房的苍蝇,一进门干扰,嗡的一大片,像轰炸机集群起飞。端着饭碗圪就在门口吃饭,苍蝇硬是撵不走,围着得佬、脊背上降落,弄得痒痒的不行。有的公然落在碗边上抢饭吃。天黑之后怕的是蚊子,耳朵里永远营营的骚扰,胳膊腿上咬个疙瘩不算啥。傍晚坐在一起叨捣,就点一堆艾草将它们熏走。黑间上了炕就没办法,由它吃去吧,吃饱了它总要飞走休息的。

二,洗澡篇

洗澡是什么,村里的娃们是不知道这个概念的。到了城里,有”澡堂”子的招牌,哦,大人们说,这里有热水池子,泡在里面,去黑糙的地方。

脏,肮脏,大家都这样天天滚战在黄土窝里,谁也不笑话谁。勤快些的人,除了洗把脸,毛巾搓擦几遍拉倒。

早晨起来也洗脸。全家人用一个脸盆,打半盆热水,香皂有了,叫胰子。有些人家买不起香皂肥皂,就用碱面子去一下黑糙。不少人家杀了猪以后,将猪的胰内脏取出来,晒干捣成″猪胰子″皂,去糙而且皮肤很润滑。老外婆还让我们在柳树下拣麻雀屎。麻雀粪洗手的确是最好的护肤品。

村里人脸是要洗的,特别是猴鬼们,洗脸是应付差事,脸盆里忽喇的撩水湿一下,毛巾就揩了。耳根后,脖子是黑的,时间累积长了,看一群猴鬼们,衣领上的脖子车轴一样黑,脸部稍好些,也基本上都是五花的。嘿嘿地一笑,牙齿是白的,个个是小非洲。

就这样,平川还笑话那些山里人,一遇天旱,人和牲口喝水,都得到几里外去挑水。至于洗脸嘛,面对面站着,彼此往脸上唾几口,湿了一抺。大人们说缺水的笑话,猴鬼们信了。



夏天河水有了,跳进去搓背洗个全身澡,哦,这叫洗黑糙。多数成年人长大到了城市,才知道澡堂子,洗澡,那是高等人的活法。

车轴脖子五花脸,补丁衣裳露脚趾,乡村猴鬼们的标配。裤子祆十来八天洗一遍,属于勤快人家。成人劳力的男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着他们每天太辛苦了,陀螺一样的转。下地劳动,烧火煮饭,没个完。中间有个歇缓吧,猪在拱食盆,羊咩咩叫,还得去饲养这些牲畜。累兮兮的,日子还是那么穷。洗不洗要咋地。生活苦不怕,心气儿没有,志向是什么?没想。

最脏的是脚。天天插在黄土地,每天鞋钵子里灌的都是土渣,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坐下,脱了鞋,啪啪磕净了,要不粘在脚底板难受。带动的,舀盆水涮一下。累的疲惫不堪了,反正来日还是一个脏,洗了又黑了。吃了口饭,朝天仰在了炕上,呼噜呼噜睡着了。经常不洗的脚脖子,铁打的一样厚,野猪皮一样硬,也好,省下了买袜子。

老沙堡到了腊月,挨到过年,有口诀,″腊月廿三,吃麻糖,送灶王爷到天上,廿四,买上对子写上字,廿五,擦抺打扫寻笤帚…,廿七,关住门子洗了足″。呵呵,可见洗脚是一项大的工程。外婆给我们过年穿新衣裳,买了新鞋新袜。舀了热水先泡了,老黑糙一把把搓成泥骨碌掉下来,洗一次脚,一盆子黑水。

劳动创造了历史,腌脏塑造出一代人的生活风景。

三,茅房篇

卫生间,洗手间是现代人用的词汇,有的地方还形容为″舒适之地”。改革开放以后,洋人能看懂的“W·C”也引进来,洋气是吧,实际是最形象的刻化。无论你多么的高雅,也需要排泄的出口,“W”,是人类共同的自然蹲姿。谁也不敢说动物行为是丑恶和肮脏。

乡下人叫厕所是茅房,晋中祁太平一带叫茅只。

迄今为止,人们说物质生存的高级标志,硬件做衡量。不是可以上天入地。生活现代了,主要看人类的“进出口”水平。进口指人家的厨房,出囗是众生代谢的茅房。

祁县一带的民居,明清几百年以来,在全国的乡村比较下来,算是较先进的。每一处人家的院落,宅子里拐角处都有风水意义的茅房布置。简陋的人家,露天无顶。公共厕所的出现,是公共的地方。最早见的,是村西头关老爷庙右手,村里的学校,男女就分开了去各自的茅只。茅只自然是很恐怖的地方。那时还没听说“卫生纸”之类的时兴词儿,报纸也很稀少。那蹲坑口四周,烂报纸,破布条,砖瓦块,急了有土呵拉对付。还有就近用隔离墙墙角办理的。呵呵,谁的脑子里也没有卫生一词,“菊花”受罪是常有的事儿。

叙叨这些不雅的事儿,很倒胃口。也就省了。真正的生活,就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相对随地拉屎撒尿的动物,人再穷,羞耻心,文明包装也是有物质前提的。但穷了人就烂兴,什么脏不脏,活着就好。



童年的影像,老沙堡的经历,离不开的是穷困辛酸的回忆。现在和老母亲说起过去的恓惶和苦日子,母亲心里都不好受。

其实我们的心里很甜美。经历过丰富的生活,脏乱穷困也不丟人,也是很体面的日子,没有任何邪恶,是生活的真实在骨子里的渗透。

千金难买少年苦。童年受过这份罪的人,才懂得生命的本真。

一个人没被烟火呛过,没在肮脏窝里体验过,没嚼过穷困的滋味,不能说人格会有缺陷,起码少了人生重要的一课。

所以,今天才格外思念老沙堡的烟火风景。

(待续)



(via: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胡说胡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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