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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作家刘思彤：虽然身体不见伤痕，但内心已经伤痕累累
原创刘思彤夕琳的写作大会3天前
幼年时被忽视，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深远的，这种被忽视的冷是一种很难抵御的寒冷，它具有精神的穿透性，让孩子的精神基底中充满了不被关注、不被需要、不值得被爱、我是不好的、我是没价值的、没有存在感等等刺骨的创伤。
叶子40岁出头，因为持续的无意义感、无价值感而来咨询。“我把一天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看起来过得非常充实，但一半的自己在做着这些事，还有另一半的自己觉得这些都没什么意义……”叶子窝在沙发里，抱着靠垫，略带颓唐地开始诉说：“比如早上参加公司组会，每个人都发言，我也发言，同事和领导对我的发言也有肯定，可我心里就有一个声音觉得我说得不好，没什么特别的。中午跟同事聚餐，大家聊到那个韩国明星自杀的事，大家都七嘴八舌的，我也表达我的想法，可我就会觉得自己说的话特别肤浅，别人怎么能那么深刻地看问题呢？我怎么就感受不到那些东西呢？我觉得我好像没有属于自己的感受，没有独特性的、原创的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觉得自己说出来的都不值一提……”叶子并非没有对生活独特的感受和体验，只是每当她尝试去呈现和表达的时候，一定伴随着对自己这些感受的贬低。我们一起尝试着理解什么样的情感体验会让她总是沉浸在对自我感受的贬低上。叶子会谈到早年的时候，爸爸妈妈对自己的忽视，但她很难回忆起八岁以前的细节和自己的感受，她常常卡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难过也没有悲伤，然后很茫然地看看我：好像我只有一些很碎片的记忆，像掉进大雾里一样。
当我们一起工作了一年多的时候，有天她无意中说起刚刚过去的双十一，她本来在说着对自己的身材总是不满的，双十一买了一堆衣服但感觉穿上哪件对自己都特别挑剔。忽然她顿了一下，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我还囤了四十盒口香糖……我特别在意口气清新，随身永远带着口香糖，总担心自己嘴里有味道……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农村，他们根本没有口腔卫生的概念，不刷牙也不漱口，我也就跟着没有养成好的刷牙习惯。5岁时爸爸妈妈接我回到城里上学前班，我记得从学前班就有小朋友跟我说：‘叶子你嘴巴真臭。’那会儿我好像也没有什么感觉。后来上小学，也老有小朋友说我嘴巴臭。我不记得我是不是觉得羞耻还是怎么样，好像也没感觉，因为我从小就没刷过牙，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用舌头舔自己的牙，后面的几颗槽牙都有洞，老有东西塞在里面，我就用手抠。其实当时应该已经是满嘴的虫牙了，有些随着换牙换掉了，但新牙又开始蛀。那会儿我爸一年到头不在家，我妈拉扯我和我哥。我哥老是闹事，不是旷课就是打架，我妈根本没有精力管我，我好像家里的透明人一样。蛀牙、口臭这些算事吗？被小朋友嘲笑这些在我们家根本不算事，没人在乎。我记得可能四五年级的时候，那会儿口腔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同学已经在拿这个问题开我玩笑了。我的衣服也常常好多天不换，很长时间不洗澡，身上都有味道。一个小姑娘却很不讲卫生，我都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样的……”叶子说到这彻底哭了出来：“没人管我这些，我自己也就是糊里糊涂的，整个人就懵懵的。我好像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就常常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躲在教室角落里不跟别人说话。那会儿可能有很多孤独很多羞耻很多痛苦，但我现在完全想不起来了。后来我记得有个老师善意地提醒我：‘每天早晚都要好好刷牙呀，要勤洗澡’，我就跟开窍了似的，跑回家求妈妈给我一点儿钱，我想买牙膏牙刷，同学说我嘴里有味。妈妈特别惊讶：‘你这么大了怎么每天都不刷牙啊……’我当时觉得特别羞臊，没人告诉过我该怎么做的事，忽然就成了我的错，我没法责怪别人，就只觉得自己蠢自己笨自己没脑子。后来我的牙一直都不好，但我妈也没问过我，直到我后来上了大学，自己靠打工赚了钱，才自己去医院补了牙，但小时候的阴影让我特别在意自己口腔里的味道，它总是让我有一种愚蠢羞耻的感觉……”叶子的记忆苏醒了，她开始尝试着去面对那些曾经被她解离掉的复杂的感受，那些当年那个小姑娘难以忍受的痛苦情感——被父母忽视、被小伙伴耻笑，孤独无助，觉得自己是脏的、臭的、不好的。“其实现在想想这多大点儿的事啊，有那么难吗，只要有个人帮助那个小姑娘建立一点儿卫生习惯，给她生命里一点点光，她怎么会有后来那么多的羞耻……但遗憾的是，那个时间段里，就是连这一点点光都没有……”
在叶子的童年里，绝不仅仅是个人卫生的问题被忽视了，只是它带给叶子的羞耻感是非常直接的，而且至今都伴随着自己。父母的忽视是孩子无法抵御的冷暴力。很多被忽视的孩子都会有类似的茫然感：觉得有些事不对劲儿，但好像自己并没有那么痛苦，也没什么特别不满足的。你怎么可能去要求一些你甚至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呢？他们如果一直局限在自己的家庭里，没有其他的经验冲击，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缺少了什么。 比如叶子，她从小跟在沉默寡言的爷爷奶奶身边，然后忽然换了一个环境。在新环境里，没有人教给她该怎么去适应，任由她自己野蛮生长。说话带口音、怯生和其他孩子对自己卫生情况的嘲笑让她更加封闭自己。她吸收不到更多的有助于自己去适应环境的心理营养，只能一个人迷迷瞪瞪地活着。叶子是不可能对父母提出要求的：“你们应该帮助我去适应新环境，帮助我搞好个人卫生让我有起码的体面，当我被嘲笑的时候，应当安慰我鼓励我。”虽然在情感上叶子需要的就是这些，但对幼小的叶子来说，这些都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她不能把这些需要语言化，更没有能力跟父母提出。她说不出，父母又忽视叶子的需要，无法同频性地理解和给予。这些需要又一天天地不断累积，叶子能怎么做呢？她只能解离掉自己的感受，让自己每天迷迷瞪瞪的，这样才能不去意识自己的痛苦。这也是为什么她常常感觉童年经验碎片而空白的原因。
除了解离，叶子为了保护父母在自己心中的形象，还会不断合理化父母对自己的忽视。一方面，即使是质量不好的父母，但仍然是父母，孩子维持一个想象中的父母形象，也能帮助自己维持心理的稳定。虽然这个形象是岌岌可危的，如泡沫般容易破裂。另一方面，如果父母的忽视是有原因的，就可以不去面对父母心里可能就是没有那么爱自己这个更加残酷的事实。再者，为父母的行为找借口，也可以避免让自己体验到毫无价值的感觉，虽然这往往是徒劳的。为父母的忽视合理化的结果，会让孩子很难把攻击指向父母，而会反过来指向自身。他们不会认为是父母的反应有问题，而会觉得是自己的需要本身有问题。这也就是叶子长期无视和贬低自己的感受的原因。叶子属于很懂事的孩子，她可以体会父母，尤其是妈妈的艰难。所以对于妈妈对自己的忽视，她很难生起怨恨，这种感觉是她不允许自己去体验的。妈妈也会不断给叶子灌输自己如何辛苦，要叶子心疼自己，不要给自己添乱。当叶子把自己能消化的、不能消化的都一股脑自己承担时，妈妈也会给叶子一些甜，比如称赞她省心、不惹事、称赞她能帮家里干活，称赞她连哥哥的衣服都能帮着洗。这些甜无一例外都是满足妈妈自己的需要时才会给的。叶子为了这些微末的甜，会更加的懂事，直至慢慢意识不到自己的需要。
作者简介
刘思彤，21世纪出版公司签约作家，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中国心理卫生协会成员，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认证中医心理师，国际精神分析自体心理学协会（IAPSP）会员。作者深耕心理领域十余年，对当代人在婚姻、恋爱、亲子等关系中遇到的情感问题有深刻洞察和理解，致力于心理咨询的本土化，通过咨询、授课、写作等方式普及心理知识，帮助大众收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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